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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不好的消息,第四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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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琪感受到了孤独,明明身处人海之中。

    每天起床将手机从枕头下摸出来看,没有周臾的短信或者未接来电;下楼上班,买牛奶的时候叹一口气,一个的早餐味道很不好;上地铁的时候再看看手机,确实没有短信,他这个点应该早就进实验室上班了。他那么专心的人,绝对不会在上班时间分心,所以这意味着整个上午都不会有消息。

    中午下班,热热闹闹约了同事去美食广场午餐,手机一直捏在手里,连端菜的时候也没放开。

    她的反省已经很彻底,明了两个人的分歧在何处,可她不想立刻道歉,然而他也没有主动给台阶的意思。

    尤琪强颜欢笑,和同事结束午休上楼,提起精神应付吴硕放下来的超强工作量。偶尔会看一下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一直很安静,直到下午上班。

    郑启明需要她配合出图,便留下来加班。这一回不能再指望周臾帮忙,因此她早早在手机上定了汤水的外卖,以图让自己看起来别太可怜。

    王洛林曾经冒充哲人说过,一切的孤独都和爱情相关,与求而不得相关。那是一种饥渴,精神上的不满足,嗷嗷待哺,纵然用别的食物果腹也不会满足。

    如果一个普通人开始关注社会,关注精神世界,关注他人,代表他的精神不满足,通俗些的废话,就是缺爱了。

    尤琪不得不承认她的一针见血,因为在萧瑟的时候也会想,爱情就那么重要吗?这世上还有许多值得爱的东西。譬如冬日艳阳,秋日彩林,夏天的冰霜和春天的百花,世界上又有什么事情是钱解决不了的呢?

    “其实你们就是互相缺一个台阶。”欧阳锦看不得尤琪在自己面前垂头丧气的样子,“都是刚谈恋爱的初哥,还没熟练掌握道歉、撒娇和哄女朋友的技术。”

    尤琪趴在日料店的桌子上,手无意识地玩弄小盘子小碟子。

    “也不过就是吵一架而已,你觉得他不够体贴不懂你的心思所以生气了;他估计也是一半后悔一半觉得没面子。两人就杠上了,所以你不联系他,他也不联系你。现在主要就是缺个人来给你们台阶下,对不?”欧阳锦拍拍胸口,“其实也挺好的,不然我也没机会安慰你,趁机蹭了好几顿好料。”

    “我就觉得不对劲。”尤琪声音断断续续,“他以前不这样的,很温和,也没什么拉不下面子,对刘院士的时候身段可柔软了。我可是他女朋友啊,为什么力气不往我身上使?”

    “不然呢?你想咋办?”欧阳锦低头看她。

    她也迷惘了。

    “要不就继续冷战,要不就分手,要不就找他吵架让他屈服。”

    尤琪开始理解方晓玥的感受了,左右为难,唯有让时间来明辨一切。

    “当然,还有最后一个选择。”

    “什么?”她抬头问。

    “主动找他和好啊!”

    尤琪有点抗拒了,她可是女生哎,第一回吵架她可没错,凭什么要主动?

    欧阳锦看她为难的样子,笑了,“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女生,不应该先低头?”

    她老实点头,“我还觉得自己没错,是他反应过度了。要道歉——”

    欧阳锦竖起手指左右摇摆,“你看,你把问题混淆了。我是让你主动和好,但没让你道歉啊。女人嘛,虽然现在也讲究男女平权,但私下的时候没性别之分。再有一个,你主动先找他,主动权在你,你可以选择要或者不要。他被动了,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可以选择要不要回应你,但其实——”

    尤琪若有所思,“欧阳姐姐,你为什么比我和晓玥都理智?”

    “谁让我还单身呢?置身事外,当然可以说大话啦。”

    两人顿时大笑起来,乐不可支。

    欧阳锦最后也正色道,“不过这种事,可以干一回两回,千万不要有第三回。做人,是要有底线的。”

    尤琪趁夜回了海城大,到家门口的时候没进教工舍的大门,反而跑镜湖边的休闲椅上坐了一会儿。因天气寒冷,小风呼呼地吹着,约会的情侣也少了很多。

    她摸出手机来,给刘子昂发了个短信。

    “子昂哥,前段时间我误会你和郑蔚蓝的关系,私自跑去找你,还和你吵架。对不起,是我太不懂事了,不该不信任你。”

    检查了两遍,确定没有错别字后发了过去。

    约莫一刻钟,刘子昂回了一张问号脸回来,“你怎么了?”

    尤琪笑了,道歉之前心情很沉重,但真正说出口后却释然了。

    “向你道歉啊,不该乱怀疑你出轨。说不定你和郑蔚蓝见面是有苦衷的呢?再说了,我也不该擅自插手你和晓玥之间的事情。青梅竹马二十多年,我了解你,你不会是那种人渣。对吧?”

    刘子昂苦笑,“你这是道歉呢?还是骂人呢?谁人渣了?”

    “谁干坏事谁就是人渣了,你别着急啊,可不是说你。”

    “行行行,知道了。臭丫头片子,天天操心别人,还是把自己管管好吧。”

    “知道了,你和晓玥也要好好的。”

    处理好刘子昂后,就该轮到周臾了。

    尤琪摩挲着手机,脑子里盘旋着该如何遣词造句。话不能轻了,否则无法体现自己的诚意;可也不能重了,毕竟只是一点小矛盾而已,搞得太沉重跌份。左思右想没想得出来,她便起身准备回家洗个澡,舒舒服服躺被窝里暖和,这样或者能有新想法。

    然而刚离开镜湖岸边,远远便见教工舍门口的道旁树边站了个熟悉的身影。他一手拿着手机在看,一手夹着烟,仿佛在等人又仿佛没有。

    尤琪笑了。

    她放缓脚步,悄无声息走过去。

    “嘿——”

    周臾明显地僵了一下,缓缓抬头。

    “真巧啊。路过?还是等人?”

    他略有点尴尬,“路过。”

    “路过?去哪儿呢?”她保持微笑,镇定道,“现在晚上八九点,去逛街晚了点吧?去研究所?可不是走这方向啊?还是去综合楼办公室?可我记得那边已经关门了,是吧?”

    周臾果然有点慌了,气势弱下来。

    尤琪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欧阳锦的主动策略其实有效。

    “还是说——”她笑嘻嘻挽上他胳膊,“来找我的?”

    周臾想把手抽出来,可对上她的眼睛又舍不得,只好道,“没吃晚饭,准备去后门买吃的。”

    “想吃什么?上周我妈说你瘦了,让我周末给你炖汤。不过你骂了我一顿,还跟我冷战,我就不主动找没趣,所以没给你做。”尤琪进入了聊天模式,这个台阶给得十分妥帖,他该下来了吧?

    “没和你冷战。”周臾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接了这么一句话。

    “没有?”尤琪拽着他往后门走,“那你说为什么不联系我?之前你忙就算了,我去看你也没问题啊。可人家找你说点不开心的事,你不但不关心,反而劈头盖脸一顿教训。真是周老师对伐?我没和你生气就算了,就想你先给我个短信,结果你非不。今天要是我不主动,你是不是一辈子不和我说话了?”

    “每天早晨起床就摸手机,担心错过你的短信或者电话;中午也想你联系我,晚上一个人吃晚饭也很没意思。”

    周臾的心抽抽几下,道,“抱歉,我只是——”

    尤琪见他为难成那样,爽快道,“我原谅你了。”

    周臾站定,侧头看她。她道,“哪,我已经找刘子昂道歉过了,不该那样怀疑他。作为一个朋友,如果他和晓玥真的分手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坚定地站在晓玥身后支持她,但不是越厨代庖。对吧?周教授,你那天教训我是不是就这意思?”

    只是一瞬间,比一秒钟还要短暂,周臾深深地痛恨自己。

    “其实冷静下来想想,我确实也有不对的地方。晓玥也是个成年人了,她想什么都比我想得深入,我却把她当成小孩子看待。最开始是不愿意她和子昂哥在一起,后来是想插手管他们的事情。虽然心是好的,但是做事的方法没对。你当时教育我教育得挺好的,但你也要承认方法没对。”

    “毕竟,我是你的女朋友,不是学生,对不对?”

    “周教授,教女朋友和教女生,不一样的。”

    她站在路灯下对着他笑,直至这一刻钟才明白,刘子昂为何要亲自来找他,叮嘱他一定要对尤琪好。因为尤琪过于美好,善于自省,若对她不好也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她这样只会委屈自己。

    周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神思漫游,飞向了十年后。那个周臾,那个在办公室里疯狂的周臾,那个被亲朋好友指责着对尤琪不好的周臾,那个追悔莫及无从挽救的周臾,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是不是从来没体会过尤琪的好?是不是理所当然地享受了她的爱?是不是连礼物都吝啬费心?以至于十年后的那个尤琪,连他写的第一封情书都没法亲眼目睹?

    情感冲破理智的牢笼,如海啸一般席卷而来,冲得周臾几乎不能站立。

    “怎么了?快点走啊,现在这个点吃夜宵正合适,要去晚了可没有啦!”

    周臾勉强动了动唇,每走一步譬如刀锋上跳舞,心脏便裂开一道刀口。他心疼道,“尤琪,你不要——”

    “啊,我手机在响。”尤琪似乎感受到他平静之下的澎湃,掏出手机来,“我看看是啥——”

    轻快的女音消失在夜风里,她的脸绷不住了,无助地抬头看他。

    周臾的心猛然收缩一下,最后落地的那只鞋子,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