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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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容貌俊逸的白衣少年竟然是安南侯楚君珑!

    他是太后的娘家子侄,与皇帝自小便情谊深厚。据说他三岁能文,五岁能诗,十五已有出将入相之才。他的父亲征战沙场、为国捐躯,所以他十二岁便继承了侯府的爵位,而且最重要的是,皇帝圣旨已下,数日之后他便要入朝为官!

    看楚君珑与皇帝之间相处得既轻松又熟悉,这样的一个人入朝为官,对子独揽朝政已久的甄漠来说,会有什么影响?甄漠投到楚君珑身上的目光愈加深沉,仿佛是要将他的满脸笑意看透了一般。

    甄漠身旁的夜子,也一直在看着楚君珑,对子坐在上首的皇帝半点也没有注意。在听到“安南侯”这三个字时,她的眼睛变得更晶亮,还流露出一种专属子少女才有的羞涩。

    那个安南侯的样子,她很喜欢。他的眼睛,她也很喜欢!

    “天气寒冷,你们也别光顾着说话,先喝些热酒暖身吧。”笑看皇帝与楚君珑唇枪舌战,太后命宫人把小火炉上暖着的热酒取来。

    酒水一入玉樽,顿时浓香四溢,果然更增亭中暖意。

    皇亲重臣把酒言欢,三巡过后,楚君珑忽的看向太后,执杯笑道:“太后,如此飞雪红梅却有酒无歌,真是遗憾哪!”

    太后闻言,徐徐笑道:“要琴歌助兴还不容易吗?”转头向甄漠说:“甄大人,哀家听闻你曾聘请名师,教导府内小姐琴棋书画,不知今日可否让两位小姐御前献艺?”

    甄漠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马上俯身道:“当然可以,只是小女技艺粗陋,只怕会令皇上、太后失望。”

    他身为朝廷重臣,却要让女儿当庭献艺,心里未免有些不快,但今天送女入宫原本就是为了让皇帝挑选妃子,当然得表现一番了。

    转向两个女儿,甄漠略一思索道:“夜儿,你平日亦曾习过歌舞,就为皇上及太后献唱一曲如何?”

    夜子正垂眼瞧着案上的青玉酒杯,闻言抬起头微微一笑,娇声道:“父亲,夜儿素来畏寒,大雪天更是不能歌舞,只怕要让皇上与太后失望了。”

    她笑意盈盈,说出来的竟是婉拒之词,这也等子是婉拒了入宫为妃。

    甄漠虽然有些讶异,但也没生气,只转向甄月娆道:“月儿,那便由你来吧。”

    “是,父亲!”甄月娆闻言,顿时大为惊喜,双目忍不住向皇帝看去,脸上漾满娇媚笑意。

    在相国府中,甄漠专门延请了名师指点几个女儿琴歌舞技,夜子虽年纪幼小却聪慧绝伦,所学远胜众人,没想到今日面圣,她竟轻易的放过了这个得君垂怜的绝好机会。

    只要夜子不献艺,她甄月娆自有信心一鸣惊人。

    石亭中,早有侍女取来了七弦古琴。

    甄月娆对着古琴坐下,背后正是飞雪飘零、红梅绽艳,琴歌未起,那番景象已甚是动人,待她纤纤十指抚上琴弦,清脆歌声飘扬,更是增添不少情致。

    “曲终了,亭中顿时响起掌声。

    太后轻轻击掌,点头笑赞“甄小姐果真才艺过人,哀家喜欢得紧。”

    皇帝也跟着点头,看着甄月娆道:“不错不错,此曲清越动人、此歌缠绵悱恻,听来煞是动人心弦。”他素来喜欢成熟一些的女子,与稚气未脱的夜子比起来,娇艳妩媚的甄月娆自然更加得他青睐。

    甄月娆盈盈站起,对着太后与皇帝轻轻一福。“谢皇上与太后夸奖。”低头脸红间,娇羞无限。

    太后瞥了眼皇帝,徐徐笑道:“既然如此,依哀家看不如便让甄小姐入宫常伴皇上左右吧,也好让皇上日日心情舒畅。”

    皇帝闻言,对甄月娆说:“如此甚好,朕便册封你为月妃,如何?”

    甄月娆大喜过望,连忙跪地谢恩,一双杏目中水气盈盈,却是只顾着看向皇帝,忘记了甄漠尚在一旁。

    看着刚刚成为皇妃的甄月娆,甄漠脸上并无多少表情,甚至连半丝欣喜之情都没有,有的,反而是种淡淡冷冽。

    入夜,太后盛情设宴,端华宫中光明如白昼。

    设宴的原因是庆贺甄家女儿入宫为妃,甄漠与夜子当然不能离去,必定得列席陪伴。

    太后兴致甚高,把皇后及一些平日受宠的妃子都召了来,将宽敞的大厅里顿时脂香粉腻、裙带飘扬,热闹非凡。

    甄月娆原本兴奋的神色已经黯下许多,眼底甚至染上了几丝幽怨。任世间哪个女子,看到自己的夫君身边有许多美女环绕,都会生出幽怨的。

    但她只能咬牙忍耐,与那些嫔妃一同摆出最娇媚、最高雅的姿态,去引得君王垂怜。

    遥望着一室喧嚣,楚君珑皱了皱眉,起身走了出去。厅中以火炭取暖,虽然温热,却不比厅外清新爽朗。

    此时风雪已停,天上一轮明月照入雪地,映出洁净光晕,比日间景致更添几分幽雅。

    他慢慢走入默林中,踏上那一地白雪。

    望着天上明月,他不由得摇头叹了口气。依照圣旨,数日后他便要入朝为官,那么从今往后,这种繁华官宴恐怕是少不了。

    皑佐政务、襄助君王,他真的能够做到吗?太后与皇上交予他的责任,似乎太过沉重了一些。

    只是,他一点也无法拒绝,所以只能舍弃清闲无忧的生活,入朝为官。

    正寻思间,默林深处忽的传来一缕清音,婉转而悠扬,似乎是年少女子的歌声。

    年年雪里,常看梅花醉。

    挪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韵!

    他年海角天涯,萧萧暮月生华。

    看取晚来风势,故应忍看梅花

    拌声娇柔婉转,清雅的曲调在默林间缭绕,竟与暗香混在了一起。

    细细聆听半晌,他忍不住踏着歌声往前寻去。他素来喜欢音律歌舞,这默林中的歌声比之前石亭中甄月娆的歌声,不知要惑人多少倍,直令他心动神摇。

    有哪般女子,会在这端华宫的默林里大胆放歌呢?

    疏影清浅,歌声愈来愈近,他不禁放轻了脚步,不一会儿,大片默林之后,赫然现出了一道纤细身影。

    明月下,竟是个稚龄少女在边歌边舞,绯红色的衣袖与衣摆随着她的舞动而飘扬,受夜风一吹,天上地下,顿时魅红无尽。

    少女束紧的腰身一旋,卷入无数梅香、无边飞雪。年纪虽然小,但翩翩起舞的模样,竟让人忽略了她的稚弱、忘记了她的青涩。

    柔婉至极、娇丽也至极!

    楚君珑隐在梅树后,不由看得怔住。人世间怎会有这样美丽又魅惑的少女?仿佛是仙子降临,不染尘埃。

    这一刻,端华宫中的点点梅花,仿佛便是为她而绽,就连清寒的晚风,也似乎温柔了不少。

    不知道过了多久,曲调悠悠,少女的歌声终子消散入默林深处。

    裙衫垂落,少女静静立在一地卷落的红梅之中。

    抬首看向天上明月,少女忽的咯咯笑出声来,一边笑,一边娇声道:“明月呵明月,你要为我鉴证,此生此世,甄夜的歌舞只献予夫婿一人,便是当朝皇帝,也不能教甄夜破例。”

    这稚龄少女,正是受不了厅中喧闹,躲进默林的夜子。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三分天真三分傲气,但语中含义却实在惊人,在石亭中不肯当庭献艺,竟不是身子不适,而因为是心中不愿!若教他人得知,这可是欺君大罪。

    听清她的话语后,楚君珑只觉有趣,忍不住低低一笑,笑声随着晚风飘开,散向四方。

    夜子听见笑声却是全身一颤,又大又亮的眸子一闪,猛然回头便往默林外奔去,姿态惶恐又急切。

    方才在月下所立誓言,可是能定她死罪的!

    可惜尚未奔出几步,她纤细的身躯一晃,便重重跌在雪地上。

    “呜”身上吃痛,她忍不住低呼出声。在她跌坐处,正是一段苍老梅根横置,绊住了她的去路。

    漫天月光忽黯,一道人影缓缓自默林深处走出,站在她面前,把幽幽暗影投在她身上。

    “是是你?”看清身前人影,夜子小脸上的惶恐忽然散开了一些,代之而起的是一抹羞涩红晕。

    因为站在她身前这位清逸绝伦的少年,正是她在石亭中见到的安南侯楚君珑。

    “不错,正是我。”他略略俯身,饶富兴味的瞧着地上的红衣小女孩。

    在十七岁的楚君珑眼中,十三岁的夜子虽然容貌娇美、歌舞超群,但仍是个还未长大的小女孩。

    若不是小女孩,怎会来默林中做这种对月立誓的幼稚举动?若不是小女孩,白天在石亭中又怎会婉拒入宫为妃?甄漠送女入宫赏梅的意图可是明显得很呢!

    夜子咬一咬唇,颤声道:“你你方才听到了什么?”

    眼波流转间,居然让人有一股怜惜之感,仿佛让她流泪,会是非常罪恶的一件事。

    楚君珑皱了皱眉,故意拖长声调,悠然道:“我听到方才有人犯了欺君之罪呢!”

    “不,你你听错了!”她纤小的肩头一动,便想站起身逃离,可惜被滑溜的积雪一绊,又重重的摔了下去。裙摆翻动,如一朵娇花,再度绽放子夜色。

    他挑眉看了她一会儿,终子慢慢走上前,伸出手掌微笑道:“不必担心,我不去向皇上告状便是。”

    “嗯,那谢谢你,安南侯。”夜子看着他的双眼,再将视线转向他的手掌,停顿了半晌后,终子轻轻握住。

    他微笑伸出的手掌,仿佛是白衣仙人的救赎,相信这世间不会有任何人能够拒绝。

    而她,自然更不会。

    “你说的是真的吧?你不会骗我对不对?”眷恋着手心里残留的一丝温热,她低声问。

    “真的,我一定不去向皇上告状。”他笑了笑“只是现在我已看到了你的歌与舞,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夜子所立誓言说唯有夫婿才能看她歌舞,而方才他显然已经看到。

    抬起头怔怔仰望楚君珑,半晌后她才眨眨大眼,轻声道:“安南侯,既然你已经看到了,那你会娶我吗?”

    娶她,带她离开相国府,和他在一起

    他闻言怔了怔,接着便轻笑摇头。“抱歉,我没兴趣娶一个小女孩做妻子。”停了一停,又补充“更何况我府内擅长歌舞的女子不少,也不差你一人。”

    这样的话语对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实在有些伤人。

    她面色黯然,非常失望的低下头,轻声说:“安南侯,你不愿意娶我,那我终身不嫁便是。”

    为了一句月下誓言,她竟然决定不婚嫁,而且那语调、那神情,皆是认真无比!

    楚君珑盯着她,眼里的玩笑意味终子散去,淡淡道:“你要不要嫁人,轮得到自己做主吗?”

    身为当朝相国的女儿,即便是婚嫁,也是一种责任与筹码,一种被甄漠用来拉拢权贵、巩固权势的筹码。

    而他,将要入朝为官的安南候楚君珑,并不想被甄漠拉拢。

    夜子幽幽一笑,抬头道:“安南侯,甄夜所立誓言绝不会破,哪怕是舍去性命也不在乎。”

    这一刻,她的表情既坚定又倔强,仿佛嫁入安南候府,已成了她今生唯一的归宿。

    看着她异常认真的小脸,他心头不由微微烦燥。“破不破誓,皆与本侯无关!你要终身不嫁,也是你自己的事!”说完一拂衣袖,迳自往默林外走了出去。

    夜子立在月下,望着他颀长背影微微笑开,轻声道:“安南侯,等着吧!夜子喜欢你,也选中了你,所以夜子一定会嫁给你!”

    那笑容娇柔到了极点,也倔强到了极点。

    可惜,默林静寂,无人得见。

    跟随甄漠回到相国府,已是深夜。

    厅堂中,甄漠遣散了一群仆婢,与夜子相对而立。

    “为何不愿在御前献艺?是不想入宫吗?”他静静望着夜子,等待解释。她畏不畏寒,他自然清楚得很,所以在石亭中时,就知道她是故意推拒。

    “父亲,月娆姐姐不是已经被封为月妃了吗?相信她一定可以受到皇上宠爱,那么夜儿献不献艺、入不入宫,又有什么关系?”她甜甜的笑着,明亮的大眼天真又清澈。

    “哼,连皇妃都不想当?那你还想做什么!”他挑一挑眉,冷冷质问。他养她、教她,还让她入住凤园,可不是把她当菩萨供着的!

    “爹爹,夜儿不想当皇妃,夜儿只想只想嫁入安南侯府。”她咬了咬唇,轻声回答。

    “嫁入安南侯府?为什么?”甄漠身上的冷意忽然散去了一些,好像她的回答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因为皇上有五姐看着就足够了,夜儿进不进宫并没多大关系。可是那安南侯才是更要紧的吧?如果让夜儿看着他,父亲岂不是能放心一些?”她观察甄漠的脸色,小心的试探。

    他盯着她半晌后,终子点一点头,道:“你说得不错,盯着安南侯的确比看着皇上更要紧些。”

    夜儿是他花费六年工夫培养出来的,总算看懂了他的脸色,也总算没让他失望。

    他这些年位高权重,已渐渐招来皇族忌惮。今日入宫前,他原本是要让夜儿伴在那小皇帝身边,夺得宠信,好教他的权位长长久久,可是自石亭中看到安南侯开始,他的决定就变了。

    而她却不知怎的歪打正着,选择了安南侯,正合了他的心意。

    “父亲,您会让夜儿嫁入安南侯府的,对不对?”十三岁的夜子瞧着甄漠,甜甜笑开。

    错。”他若有所思的点头。

    厅外,寒风忽盛,卷起飞雪无数。

    三年后,相国府静园。

    十六岁的夜子身着艳红嫁衣,慢慢走入园内

    并蒂莲花、戏水鸳鸯,五色丝线刺绣成的精美图案,在这袭嫁衣上维妙维肖,带出满身喜气,而映在夜子晶莹如白玉的肌肤上,更显得她娇美绝伦。

    可是就算她一身红艳如火,也改变不了静园死水一般的冷寂。

    今日是她出阁,嫁入安南侯府的大喜日子,她穿着这一身嫁衣来向母亲道别。

    窗前,素青衣袍下八夫人的身形更加消瘦,静静瞧着红裙迤逦的夜子走近,八夫人那双露在面纱外的眼眸没有半丝波动。

    “娘,女儿今天要出阁嫁人了呢。”轻轻跪下,偎到八夫人膝头,她微笑着诉说。

    八夫人膝头的青裙拂动,双眼却仍空洞的平视远方,并没向她这边望上一望。这样的神魂尽失,仿佛就算是天崩地裂,她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幽幽一叹,夜子敛起笑容,侧过头将八夫人的手掌贴在脸上轻轻摩挲“娘,女儿要嫁的夫婿是安南侯楚君珑,他是太后的子侄,更是朝中重臣,手中权势与爹爹下相上下。您说,女儿嫁得好不好?”

    低低一笑,她自顾自的倾诉“娘当然会说好,因为他可是女儿自己选的呢!女儿喜欢他,嫁他是心甘情愿,也是理所当然,娘一定明白的,对不对?”

    说到这里,她一双琉璃般的眼眸里忽的泛起水光,抬头怔怔地望向八夫人,低声道:“娘,你为什么不说话呢?告诉女儿,我选得到底对不对?”

    三年前,她在月下立誓,非他不嫁,然俊看着甄漠使尽手段与心机,终子迫使皇帝下旨赐婚。今日得偿所愿,她便要嫁入安南侯府,可是这一切到底对不对?

    安南侯是否会因此而厌恶她的身份,也厌恶她?

    当然,八夫人是绝不可能回答她一字半句的。

    八夫人秀致的眉、空茫的眼,宛如画中人,有形而无神。

    只是这一刻,窗外忽然吹来了一阵轻风,使得八夫人额前的几缕青丝落到眉前,晃了一晃。

    然后,八夫人缓慢的、木然的眨了眨眼。

    “啊!我知道了,娘,您说我选得很对,是吗?”语声微微哽咽,夜子欣喜的笑开,如同看到了娘亲的满心赞许。

    “娘,既然您也觉得好,那女儿便会开开心心的嫁入安南侯府,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夜子都会想法子解决!”她提着艳红裙摆站起身,微笑道:“娘放心吧,女儿一定会过得很好,而且,女儿也一定会很快回来看您。”

    或许,再见的那一日,一切就会不同。

    努力逼退眼底泪意,她微笑着转身离去。

    这里除了娘亲没有别人,她的眼泪不必浪费,更何况,就算是泪水,也要流得有价值才行。因为从今以后,她能依靠的东西实在太少。

    出阁之后,她除了依靠自己,再无其它。

    夜,安南侯府。

    艳红的烛、明亮的光,点出一室宣丽堂皇。

    宽大的合欢床榻上,铺设了层层迭迭的精致被褥,纤弱的夜子坐在床沿,更显得玲珑娇小。

    顶着红盖头,她已经足足端坐了三个时辰,在这三个时辰里,她连半寸都没动过。

    肚子很饿,但不能吃东西,腰腿很酸,但也下能移动。因为动了,就是轻浮,就是不贞。

    新婚之夜,保持住娴雅的坐姿,原本就是新妇面临的第一道关卡,而侯府舆寻常人家不同,当然更讲究规矩,夜子是相国府嫁出来的,自然不能给娘家丢脸。

    “侯爷到!”喜房外,侍女清脆的通报声终于响起。

    安南侯结束了前厅的喜宴,准备来度过他的洞房花烛夜。

    “见过侯爷。”众侍女纷纷屈膝行礼,全都露出欢快神色。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楚君珑随意挥了挥手,宽大的红色衣袍飘扬,显得潇洒又俊逸,比起三年之前,似乎更加出色。

    “是,侯爷。恭祝侯爷新婚吉祥、早生贵子。”依照礼数,侍女们齐声祝福,然后弯腰退下。

    原本衣香鬓影的喜房立时清静不少,显得空旷起来。

    春宵一刻值千金,他站在房中,定定地看了坐在床沿的夜子半刻,却并不立即上前,相反的,他看着她的目光很生疏,也很冷淡。

    艳红的喜房里,因为楚君珑的沉默而静寂下来,渐渐充满了凝重的气氛,夜子掩在宽大衣袖下的双手不由得慢慢绞在一起,一颗心,也不禁提了起来。

    怎么,他不满意她?

    或者,不愿意接受她?

    呵!当然了,她是父亲使尽了手段才硬嫁入安南侯府的,他不喜欢也很正常,只是,她还是有些受伤。

    “夫君?”她不想再保持缄默,便轻声开口,打破了一室沉寂。

    “唔。”听到她主动开口,他显然有些意外,扬了扬眉,终于向她走去。

    对于夜子,他确实是抗拒、不喜欢的,因为她是甄漠利用权势,硬塞给他的。

    所以他的心底没有柔情,只有不耐。楚君珑随手抓起一旁的喜秤,把覆住她容颜的红盖头挑了去。

    柔软河谛飘落,她的面容自玲珑凤冠下露了出来。

    烛影轻摇,看清夜子的面容,他不觉眼神微动,无法抑制的现出了一丝惊艳。

    她脸上微微绽开的娇美笑容透着些微天真,也带着一点专属于新嫁娘的羞涩与无措,那种美丽纯真,与阴沉冷肃的甄漠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像。

    可惜只有短短一颦,他的双目又恢复了清明,把方才的惊艳全部收了起来。

    退役两步,楚君毫淡淡道:“夜已深,你若是累了。就好好休息吧.”

    说完袍袖一挥,便要转身离去.

    这人生难得的洞房花烛夜,在他眼中竟是不屑一顾。

    “夫君!”夜子连忙站起身,唤住楚君珑,轻声说:“夫君,桌上酒菜并未冷却,夫君为何不行交杯之礼,便要离去?”

    喜房里,满满一桌酒菜正散发出诱人香味,桌上还摆放着一对精致酒杯,等待新人交杯合饮。

    他淡淡扫了一眼酒菜“那些繁文褥节不必理会,我书房中尚有事情要处理,你若是饿了,自行先用吧。”

    新婚之夜,还要去处理什么大事?就算再愚笨的人,恐怕也听得出这是他的推托之言。

    夜子咬一咬红唇,鼓起勇气开口“夫君,今日你我洞房花烛,夫君却要让良宵虚度,是否夫君对我有什么不满之处?”她问得很大胆,也很直接。

    他讶异转身,看着她道:“甄小姐,难道你不知自己是如何嫁入安南侯府的?难道你不知甄相国为了这桩婚事所做的一切吗?如此洞房花烛,真称得上是良宵?”

    他的目光清冷,毫无柔情,而且,他还称她为甄小姐!

    显然,他并不打算接受她,更下把她当妻子来对待,因为甄漠所做的一切,都令他万分厌恶。

    她并未回避楚君珑的犀利目光,反而迎视着他,回道:“夫君若是因为父亲的原因而冷落妾身,那你对妾身未免太不公平了,其实嫁入安南侯府是夜儿真心所愿,一再恳求父亲才得来的,请你不要想太多。”

    他挑了挑眉,淡然道:“是吗?”

    看他眼底神情,显然绝不相信。

    红衫一动,夜子慢慢走近他。“夫君,请不要对夜儿这么冷淡,好吗?夜儿仰慕夫君已经很久,夫君可还记得三年前在端华宫的默林里,那个月下立誓的小女孩吗?”

    她语声低柔,瞧住楚君龙的双眼迷蒙如梦似幻。

    明月夜,曾有个身着红衫的小女孩立下誓今生今世,她的歌舞,唯有夫君一人能看。

    现在,誓言成真。

    小女孩终于嫁进了安南侯府,嫁给了楚君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