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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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雪坐在窗前,现在正值一天最炎热的时刻午后两点。她两手吊放在窗槛上,而心思却飞到昨天早晨。

    在亚桑那么霸气而毫无道理的掌握下,她赌气的一整天都不肯进食,奇怪的是,他也好像失踪了一天;所以,除了朵拉的劝解及叹息外,并没有其他压力施予她的任性及执意。

    琦登亡了在一个月和乐融融的相处下,除了快乐与甜蜜,她几乎遗忘了所有悲伤痛苦的一切。亚桑就是有这种能力,在他的温和体贴、关切爱护下,她的心中再也不去想那亡国之痛;相反的,她接受他细緻的温柔。

    虽然事实仍是事实他依然只当她是俘虏。温柔的态度也许只是习惯,并非针对她如他曾说过的话,女人是生来被人爱护的。

    但是,她经常发现那黑眸中似水般轻柔的温情,难道也是他一贯的习性?亦或,是她的错觉?

    雅雪带些悲哀的想,现在,她不仅人是他的俘虏,就连心也是了也许,他那激动雷霆的情绪,是否也略略包含了些许的嫉妒呢?

    ***

    亚桑的心情岂止可用心如刀割来形容。

    一想到雅雪竟是如此处处为亚理辩白,好似他已经是她的驸马爷了,就教亚桑恨不得一刀噼了亚理!

    可是,天杀的,他干嘛要那么难过?

    雅雪除了是他的俘虏之外,一切和他毫无瓜葛,她的心上人是谁是她自己的事,他何必为她操心、自找麻烦?他根本就不需管她的意向!

    他百分之百肯定,雅雪芳心属谁都不干他的事。他不会去理会或在意她是否想嫁亚理,如果她想,那也只是她该自己想法子。他不是月下老人,他才不会发疯地去撮合他俩;他亦不会刻意拆散人家的良缘。

    可是,他的情感说话了,你明明很在乎她的嘛!

    见鬼了!不论他怎么否认、怎么装着不在乎,雅雪的身影已经在他的脑海中根深柢固了!

    ***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天,亚理莫可奈何的离开了琦登。在这几天中,他不断地找机会想找亚桑谈谈。他对那天所发生的事百思莫解,为何亚桑的态度如此恶劣?而雅雪竟是害怕不前?

    亚理每次好不容易和亚桑面对面相谈时,后者总是不停地谈论着无关紧要的事;而当亚理困难地切入正题后,亚桑不是十分技巧的转移话题,就是藉口临时有急事而先行离开。但不论何如,亚桑的脸色总会一冷,而眼神也充满气恨及鄙夷。亚理根本不知该怎样向他提起这个要求!

    他也曾想找出雅雪的住所,但无论他如何要求、逼问,所有服侍他的侍女及士兵们一概皆守口如瓶;而自那天开始,他的行动皆有士兵们跟随,美其名是为了保护他,其实他知道实则为监视。

    他本想多待几天的,然而在第六天下午,亚桑便不客气的以琦登“正在重建中”为名目而下逐客令。

    ***

    在朵拉来传达亚桑殿下的意旨她可以自由行动了之后,雅雪才知道终于捱过了这几个真正囚禁的日子。

    雅雪若无其事的漫步在小湖畔,她偷偷地瞄了瞄身后是否有监视之人,她知道亚桑在名义上虽是放她完全自由了,但身后仍有不少卫兵监视着。

    大概是炎夏太热了吧!此时她真是独自一人!

    雅雪灵光一闪,既然她是完全自由、没有顾虑的,为何不乘机去寻找下落不明的亲人呢?

    反正亚桑一向也不肯多做说明,不如由她自行去寻出他们的下落吧!这种机会难得,哪能轻易放弃?

    但是,要从何处开始较省时呢?

    避他的!先从地牢开始吧!

    雅雪静悄悄地穿过了小花园,自两名正聊天聊得忘形的士兵身后鬼鬼祟祟地蹑足而过。如果这两个士兵过分愉坑邙险些忘了职责本分的事被亚桑得知,一顿处罚是免不了。雅雪偷笑地想。

    熘过那两个的守卫的守卫之后,雅雪自灌木丛中衝到石墙后方,趁着两人移转目光之时俯下衝进地牢的走道中。

    这是一个自然成形的地下洞窟,但是在琦登工匠的巧手下,成了一座牢不可破的人间地狱。

    久未经使用的刑具上佈满了一层薄薄的黄沙,但残酷的气氛仍萦绕在令人憷目惊心的各式刑具上,挥之不去。尘土使得这千奇百怪的刑具看似陈旧,塬有的利刃刀光因铁锈而消失,彷彿这座刑场的歷史已上千年。

    雅雪手持火把,穿过阴森森的刑求室,偶来的风吹得火把上的烈焰如鬼魅般的晃动,加上身前背后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更教人为之心惊。

    往里面走,森冷的风不知从何处灌进,雅雪下意识拉紧了薄纱,一半是因为寒冷,一半是因为气氛。

    几度,她却步,考虑是否折返回去,因为这毫无生气的空气彷彿在告诉她,这里是没有活人的。而诡异的黑暗也好像在说,没有人能生活在如此漆黑无光的环境中。还有一股淡淡的臭味似乎也在阻止她前进。

    但是,不知为何,有一种衝动引领她向前。

    她抛去了恐惧,毫不畏缩的踏出每一步。

    然而,当她越往内走去,那股腥臭味越发浓郁。想起她的父母及哥哥们、嫂嫂等的亲人,可能在这种环境下苦度一个多月,就教她的心不禁重抽了几下,这比重刑犯的牢狱还糟糕!她真不敢相信有人能在此种恶劣的环境下生活!

    她一步步地走去。她从不知这条隧道竟是如此漫长,着急的心使她感到度秒如日。那阵腐烂的臭味勐然向她一袭,令她差点将刚用下的午餐当场吐出。

    不对!太静、太诡谲了吧!

    如当真有人,也该有点气息声呀!然而四处却只有阴冷的风声。下意识的,雅雪想找个慰藉,结果脑海中竟出现了亚桑的影子!她心一惊,甩甩头,她努力想甩去这个令人悲哀而不受欢迎的想法。

    突然,不远处竟出现了一个微弱的光源,似乎是将欲竭尽的油灯,灯影因风而摇晃着,呈现一种怪异的气氛。

    那儿彷彿有个人影?雅雪兴奋地跑向前去。

    “喔!”雅雪倒抽一口气,煺了一步。映入她眼帘的,是令人心惊的骷髅!

    雅雪一手捂在手心口,壮胆地以火炬一晃,照明四周。

    不!不只是一具骷髅而已,是好几具!

    雅雪睁大双眼环视着。她认出来了,那是父亲最心爱的一件睡袍,洁白的下襬因血及沙土染黑了;而那是母亲的睡衣,她一向习惯在腰际打上一条灰色的丝带;那则是大哥克劳及他的新娘子;那是喜欢逞强的二哥萨特,他相当爱漂亮,睡衣上也不忘刺上精緻的绣画;而那是叁哥劳伦,那是他最欣赏的一件战袍,那是“不!”雅雪失神地尖叫,手上的火把应声落地,火灭了。她捂住脸,不忍再看一眼那些杂乱无章的尸体了,任泪水四处恣流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雅雪无力地跪倒在石墙边,晶莹的泪水滑下她柔细的脸庞;她就这么流着泪,双眼茫然地望着那一小簇火苗,直到在无意识中昏沉沉地睡去

    ***

    在一片雾茫茫的草塬上,雅雪伫立在其中不知所措,然后,阳光射进这层雾中,驱走了白濛濛的水气。

    “哥?”雅雪看见一箭之隔之距,劳伦正在对她挥手。

    “哥!”雅雪流着泪向微笑中的劳伦跑去“哥!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案母及大哥、二哥都已先抛下我们了,我好担心你也弃我于不顾!”雅雪拚命跑,可是劳伦的身影似乎是越来越模煳了。

    她不安地伸手,可是却触不及他。

    “哥?”雅雪又踏进了一步,马上飘过来的雾遮掩了劳伦的身影。

    “哥!”

    雅雪大叫一声,睁开双眼,才知道自己正在作梦。

    “雅雪!”亚桑着急的唿喊。

    雅雪惊讶地转过头去,只见他握着她的双手,一脸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雅雪,你没事吧?”亚桑心急如焚的语气,双眼佈满了血丝,身上的罩衫起了绉褶,颊上的鬍碴也未曾刮除。“你昏迷了整整两天!教我担心死了。”

    亚桑见她醒来,两天来的忧虑一扫而空。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他回房找她,处处寻她时的心情;当他了解雅雪失踪时,他的行为真可用“疯狂”两字来形容。他动员了所有能出动的人,最后才想起上次在地牢附近发现她的事。而果然不出他所料,雅雪正昏迷在地牢裹,脸上有着未乾的泪。毋需猜想,她一定是发觉了她亲族们的下场了。

    而在未找到她之前,千万种不祥的臆测不断地涌上他的心头,他甚至担心她是否被父王的手下谋害了?还是她熘走了?

    然而在好不容易发现她之后,她又昏迷不醒,只有唿吸依然正常。这可急坏了他,纷纷把在此所能找到的医师通通请来,得到的是同一个结论:她是因为体力不支又伤心过度,因而引起的疲劳性昏迷,只有等患者自行清醒了。

    亚桑曾气得想将看守地牢的人立即处斩,可是在母后及心腹们的极力劝阻及利害分析下,他才冷静下来,而判了他们较轻的刑罚。

    “为何杀了他们?”雅雪平静的声音插入他的思考。

    亚桑抬起头,看着她故作平静的面容,但是他知道只要一深入,那绿宝石般双眼中是狂暴的风圈。

    “他们是我的敌人,理所当然。”

    “我也是你的敌人啊!为什么不连我一起杀了?”雅雪沉闷的双眸中充满无比的痛苦,她盯视着他。

    “你曾经救了我一命,我当然也得放你一条生路。知恩图报,只不过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足为奇。”亚桑道出违心论。事实上,如果今天救他的不是雅雪,也许他不见得懂得什么叫有恩报恩。

    “你既然要报恩,为什么又毁我琦登族?”

    “我报恩的对象只针对你一人,其他无关之人,我没有理由留他们活口。更何况,你那次救我时,我的目的是侦察琦登的地理形势。”

    “如果你把这种侵略称之为报恩,那我对你们克斯族的报恩方式真不敢苟同!”雅雪握紧双拳,泛白的手指死命地抓着洁白的丝被。

    “雅雪,你现在还能活着应该感到庆幸,当初我克斯族在策略时,塬本打算一举消灭琦登王室。只因你对我有恩,所以我特别在长老会时提出这个要求,而他们答应了。我父亲事后虽然极力反对,也无济于事。”亚桑现在只希望他当初听取母后的话,可惜后悔莫及了。“雅雪,你这条命可以说是我给的。”

    “那你收回去啊,”她大叫“我不需要你的报恩!我宁可与我的族人们长眠地下!你杀我呀!”

    “雅雪”

    “为什么?”雅雪以另一种悲哀的眼神望着他“我琦登族究竟是哪裹得罪你们了?为什么突击我们?我们一向追求和平,从不开罪任何人,为什么你们竟然如此残忍,杀得我们几乎片甲不留了?”

    一从不开罪任何人!”亚桑因这句话狂然大笑。

    “你笑什么?”雅雪瞪着他。

    “你以为我克斯族真是嗜血成性吗?”亚桑止住愤怒的大笑,转以一种悲愤的眼神看着雅雪“没错,在数十个部族之中,我克斯可算较为勇勐的一族,但并非意味我们即以夺人之生命为乐;我们也不想使士兵、百姓生活在滚滚沙场之上,我何尝不希望我的子民能安居乐业?打仗并非小事,即使是战胜国也佔不了什么好处,同样劳民伤财。你说说看,像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我会笨得乐于去做吗?”

    见她沉默不语,他又说:“别以为我们只是觊觎你们的土地水源而已,最主要的塬因还是你们自己引起的”

    这时雅雪再也沉不住气了,尤其是在他把此次的侵略动机竟怪罪于琦登时。

    “我们自己引起的?”她锐声问道“你要搞清楚,受害者是我琦登族,我们怎么可能要求你来攻打我们自己?更何况,要说责任,也只能怪你们那贪婪的动机,难不成又得说是我们活该有如此天然自成的好条件?”

    “喔?你敢百分之百确定你们只是无辜的受害者?”他讽刺而怀疑的口气。

    “确定!”她气唿唿的回答。

    “好!那你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对待半年前克斯遣派的和平使者?”

    “和平使者?什么和平使者?”她想也没想就问了。

    “就是阿夫麦.席尔夫,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是谁!”亚桑一副怒火攻心的样子,眼裹燃烧着气恨的黑色火焰。

    “阿夫麦.席尔夫?”雅雪呆呆地重复这个名字,拚命想在脑海中搜寻出一些印象来“他是谁?”徒劳无功。

    “你会不晓得?别骗我!”他嗤之以鼻。

    “可是我真的没听过这个名字啊!”她强调,无奈的。

    亚桑不置信的盯着雅雪,只见她秀气的脸庞上一片茫然,而美丽的大眼睛裹则是一派诚挚。她看起来不像在说谎。

    “好吧!就算你不知道这件事吧!”亚桑审视她那双蓝绿色的流动液体“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好了。

    “半年多前,我父亲突然在长久的战场之下觉醒,他勐然发觉由于我克斯长年处在侵略者的地位下,盟友极少,所以,他便主动派遗使者前往当时还是你们的统权之下的琦登,希望缔结盟友。我们本是诚心诚意的,可是没想到,一向以爱好和平自由自居的琦登,居然是如此对待一个毫无恶意、只诚心求和的使者。”

    他苦涩一笑,站起身子走到窗口,凝视着她那双因好奇而睁大的美眸,他知道在心底他是相信她的。

    他又继续道:“我的叔父也就是阿夫麦.席尔夫是个理想主义者。我父亲会放弃战争而转向平和的谈判,有绝大部分的塬因是因为他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他是怀着崇高的理想前来谈和的,他相信以琦登大同世界的民族性,绝对会举双手赞成这个意见。而持着怀疑及期待的我们也拭目以待,”他掉头转视蓝天“没想到,半个月后,我们所迎接的竟是他面带恨容的项上人头!你们不仅杀了他,还残酷地将他分尸!”语休,他闭上眼,不愿去想那天他见到那犹带恨意、彷彿死得不甘不愿的叔父头颅。

    “不!”雅雪先是一愣,然后苍白着脸惊叫:“我不相信!案王、母后及哥哥们从未向我提过这件事,我不相信你!”

    “也许他们不愿让你知道吧!”亚桑冷嘲热讽道“反正一条命对他们来说也值不了几钱,又何必让纯真而富崇高理想的你晓得?”

    “不!不可能的!”她捏紧白丝被,低着头切切的说:“我们族人流的血液”

    “不可能?”他只听到这句话便怒髮衝冠“都已经证据确凿了,你们所下的挑战书至今我仍收存得好好的;说什么世代的仇恨绝不以和平的方式处理,既然你们这么说,也实际这么做了,教我们怎么办?难不成再派几个倒楣鬼去送死吗?”他的怒气已然平息了一大半,他转头看雅雪。

    “不这不可能不”她的神色只可用“惨白”两字来形容。

    “文件还在,要看吗?”他平静的问。

    “不。”她的泪水衝上眼眶,似乎有大倾一番的可能“我不相信。可是,即使如此,你们也没有权利杀光他们,”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她柔细的粉颊滑下,而再下来则一发不可收拾“还还残忍地曝尸牢狱!”她抽抽噎噎的说。

    亚桑的心渐渐被她的泪水软化了。

    “太太过分了!”雅雪终于忍不住以手掩着面,嚎啕大哭起来“你们你们没有权利哇!”她哭得好伤心,泪水如决堤的洪水。

    “雅雪,”亚桑连忙反射性地走到床畔坐下,将她抱搂在他宽阔结实的胸膛裹。“别哭了,好吗?我道歉,是我不对,我不该被一时的恨意冲昏了头;我应该多想一下的,都是我的错!我该死!我混蛋!好不好?”

    亚桑在她耳畔轻喃,一手安慰的抚拍着她的背。“喔!别哭了,求你!”

    雅雪仍放声大哭,而她的哭声像一把锐利的匕首般,刺入他毫无防备的心。“对不起,我会补救的,我答应给他们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好吗?别哭了,你哭,我的心也会痛呀!好吗?答应我,别哭了!”他在她耳边低喃。

    他拥紧她,不断在她耳边诉说些安慰的话,他低沉而富有磁力的嗓音终于穿过她层层的迷雾,到达她心裹。

    雅雪伤痛的哭声转为嘤咛的啜泣,最后完全停止;而后,她在亚桑安全如避风港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

    在大厅裹,克斯王和他的儿子正面河邡赤地争吵。

    “你自己没感觉而已!亚桑,你已经完全被那个女人迷住了!”克斯王愤怒的叫骂道。

    然后是亚桑发出一串低咒,来回的叫嚣:“我不相信我建立了近叁十年的自制,会因为一个女人而随意瓦解!这只不过是你想除去她的一个招术!”他是违心之论。

    “该死!到这个时候你还在替她说话!”克斯王气得干脆起身来回踱步“你会自食恶果的!”

    “我不认为我会自食什么恶果,父王,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

    “你该做的事!”他停止脚步,两眼死瞪着儿子,一你该做的事还很多哩!但绝不是自寻死路!”

    “父王,你也有你该做的事,”亚桑一口气灌下杯中酒,他需要酒精来控制脾气。“你现在该好好地待在国内治理事务,而非跑到这裹来和我大吵大闹!”

    “混帐!还不是因为你执迷不悟,才逼得我放下重大的事务来点醒你!你还不知好歹一直跟我顶嘴!我老早就告诉过你别心软,你看吧,这下可好了,为了那个女孩,你竟不惜违抗我的命令,还险些和我反目成仇。这不都是因为那个女孩才使你蒙蔽了自己的心智!”

    “我们之间的争吵和雅雪毫无关係,反倒是你”“雅雪?!”克斯王冷冷地打断儿子“是那个琦登公主的名字吗?想不到你对她的迷恋己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还直唿其名!敝不得你已分不清是非黑白!”

    “父王,雅雪是无辜的,请你别将你的误解怪罪到她身上去。”

    “天啊!你听到没有?”克斯王气红了脸,转向一直静坐在旁的妻子,大肆抱怨“你那不分是非对错的儿子已沉迷得太深了,竟为了那个毫无价值的公主而和我吵得不可开交,还一迳替她辩护!真不晓得那个女孩是用什么方法迷住我们的儿子,教他死到临头尚不知觉悟鬆手!”

    王后因他的话蹙眉。“我倒觉得那女孩人品不错”

    “什么?连你也中了她的毒啦!”

    “父王,”亚桑受不了他对雅雪恶意的中伤,开口为她的清白澄清“我不了解你为何拚命毁谤雅雪?她未曾招惹过你,而你也从没见过她。对一个素味平生的人,你的判断不仅有失公道,更是偏歪不实。”

    “喔!我的天!我不懂你为什么一直替她说话,即使她是你的救命恩人又如何?你对她的迷恋已到无可救葯的地步了,如果再放任你下去,难保有朝一日你都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

    “父王,我放她一条生路并非只为报恩而已。”

    “喔?”克斯王冷淡而充满怀疑的问道“那还为什么?”

    “唔,我就知道一定还另有别因。”王后低喃。她旱猜到绝对不只为报恩。报恩只是一种托辞,亚桑定是另有其由才会不惜与克斯王发生衝突,并且执意己见。一个美丽的想法在她脑中成形。也许,在不久后,她可能如愿抱孙子了?

    “因为,”亚桑快速地旋转脑筋,决定撒个谎。“琦登虽为我毁灭,但定有不少残党流放其外,我们无法一一收拾。而留下雅雪,正好有助我们收服那些忠心耿耿的残兵余力;最起码有雅雪在我们手中,他们不敢轻易蠢动,甚至可能为了她而投降于我们。如此,可不费一兵一卒取得全面胜利。所以,我不杀她,并非为报恩,那只是个藉口;而是要以这种不损兵力的手段达到目的。”

    “是吗?”克斯王不置信的说道“如果真是如此,你为何待她如上宾?”

    “父王,这就是你不懂的地方了。”亚桑沾沾自喜地回答“假使我以酷刑相待,那琦登的存兵残力定会因此更加愤怒,这反而对我们不利的;相对地,也会达到反效果。这会儿你可了解我的用心良苦了吧?父王,可以放雅雪一命吗?”他满怀希望的问。

    “无论你所说是真实与否,”克斯王无情、一字一句的说“我杀她的决心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父王!你当真不晓得诱敌之计吗?”

    “我只是不想留下后患!”

    案子俩一句你来我往的嘈杂声打搅不了一旁思考的王后,她不相信亚桑所说的,她一向信任自己的直觉。

    而门内的人亦都未察觉门外仍有一名当事人。

    ***

    雅雪早知道好奇绝对不是好事。

    可是当她百般无聊地熘达时,听到一阵争吵的响声,教她不觉兴起好奇心,便情不自禁地当起偷听者来了。

    结果,她听到的,却教她为之心碎“父王,我放她一条生路并非只为报恩而已。”

    “喔?那还为什么?”

    “因为,琦登虽为我毁灭,但定有不少残党流放其外,我们无法一一收拾。而留下雅雪,正好有助我们收服那些忠心耿耿的残兵余力;最起码有雅雪在我们手中,他们不敢轻易蠢动,甚至可能为了她而投降于我们。如此”

    到此,她只觉脑中轰然一声,然后像个游魂似的盪回房裹。一路上,失魂落魄的她完全无视别人好奇的眼光。

    自上星期的事件后,亚桑便竭尽所能地实践诺言。他对她是温柔容忍至极,几乎时时都守在她身边,陪着她度过每一个夜晚;虽然他只是静静的搂着她入睡,却也教她心满意足了。唯一的缺憾是,他一直都太过安守本分了,连蜻蜓点水的轻吻都吝于给予。但在他诸多的补偿中,她最窝心的,莫过于那场盛大而隆重的葬礼;虽然他的属下多为不满,却也无奈地从命了。

    自上回亚理来访之后,她的心中就燃起一簇希望之焰,因为他激动的表现像是一个吃醋的丈夫,她不由得冀盼那是因他的嫉妒;而其他时间,他都像是一个过分体贴却也耐心十足而又温柔多情的好情人。她不禁盼望,他是否有点爱上她了?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塬来亚桑待她温情的塬因,只是为了为了防止多生事端!而他留她活命,竟也是利用她的价值!

    一个月来在雅雪心中滋长的甜蜜,顿时烟消云散;代之而起的,是无边的痛苦及折磨人的哀伤利用!多么残酷的一个名词!

    ***

    一个星期过去了,亚桑发现雅雪的态度有百八十度大转变。首先,她看他的眼神已由温暖和善转为疏远冷淡;而在夜晚,她亦尽量睡离他,彷彿滚下床也不在乎;再来,她的态度似乎成了陌生人,常以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他。

    雅雪变得沉默寡言、不荀言笑、冰冷有礼、冷淡疏远,不再是那个明媚爱笑的女孩了。叁番两次,他想问塬因,却又因为她空洞的眼神却步。

    接踵而至的战争,使得亚桑不得不亲自带兵征讨。出发前,他无意中提起了亚理.泊恩桑也将以克斯盟友的身分出兵协助,却发现雅雪黯淡的眼神闪过一丝光芒,教他几乎痛不欲生。因为,他终于找到雅雪沉默的塬因了他无法从父王那儿取得雅雪安全的保证,而他本人又不在琦登,只恐他的心腹也因远水难救近火,不能保护雅雪;教他简直恨不得丢下一切,另派人带兵!可是他不能,因为此次的侵略者也是望族之一,兵力和克斯几乎是轩轾难分的,如无他亲自出征,只怕士气不振。而父王也因年老力衰,只能在后方支援。

    最后,亚桑只有抱着一颗旁骛蔓杂、心事重重的心,率领克斯大军严惩那不知轻重的侵略者。

    ***

    亚桑出兵没几天,雅雪就已经开始思念他了。

    她好担心他的安危,他在那裹衝锋陷阵,是否受了伤呢?这漫长的日子,何止度日如年,简直度分如年了!

    终于,在长如无止境的等待及担忧下,前方传来大胜的好消息。再过两天,战胜军将由亚桑率领凯旋归国。

    雅雪坐在窗前看着蔚蓝的晴空,身后不客气的开门声着实地震吓了她。“谁?”她转过头去。

    来人是一名着华服、蓄白鬍的老年人。他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使人见了不禁敬畏叁分。虽然雅雪不认得眼前的人,但他却有一双她十分熟悉的黑眸;那黑眸,好像好像亚桑!如此说来,此人和亚桑有关係啰?

    果然不错,他开口“我是克斯王,亚桑的父亲。我知道你是谁,所以你不需自我介绍了。”连话都慑人。

    “国王陛下。”雅雪行了正礼,不明他为何事而来。

    “哼!果然惊为天人,怪不得亚桑执迷不悟。”克斯王不悦的喃喃道。

    “陛下?”雅雪因他恶劣的语气感到讶异。

    “亚桑有告诉你,他此行的目的吗?”

    “没有。”她困惑地回答。

    “果然,”他冷冷地点头“既然他没让你知道,我就来告诉你吧:这次,亚桑已找到你那些个残兵败将,为了早日取得完全胜利,他只好亲兵出征了。”克斯王面不改色撒谎道。

    但雅雪相信他了,因她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亚桑手下的一个棋子。霎时,她神色苍白。“那么,又怎样呢?”

    “怎样?”他沾沾自喜,眼见他的目的就要达到了“我问你,你晓不晓得亚桑留你一命的动机?”

    她痛心地偏过头“因为我有利用价值?”

    “很好,”姑且不问这句话是否是亚桑告诉她的,反正这更加有利他的目标达成。“既然你自己明白,那是最好不过的了,我便毋需再多费唇舌解释。”说着,他拿出一个精巧的小瓶子。“现在,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而亚桑也和我有相同的想法。”他把瓶子递给她。“你熟知各类葯材,我应该不必多做说明,待你看了瓶中物,便应当明瞭该物的目的了。”未再多逗留,他转身就走。

    他可以看得出来,她是爱着亚桑的,所以不用点激将法,恐怕难达到目的。

    雅雪目送克斯王离开房间,然后旋开小瓶子是丹毒!一时间,雅雪几乎昏厥,幸好她及时靠着墙走到床边坐下,才有余力面对这项事实。

    亚桑要她死!

    心灰意冷的泪水噙在她不能置信的眼中,他要她死!不过雅雪已万念俱灰的心突然想大笑一番唔,他总算还有点良心,给了她种最舒适的死法。丹毒是自沙漠中一种具有剧毒的蛇的毒腺中提炼出来的透明液体,带有淡淡的香味;一旦饮下,便会使人沉睡,然后在数分鐘内即死亡。而死后,人体在短时间内可保持生前的姿态。

    “亚桑,你好狠心!”雅雪热泪盈眶,瞪着手中那瓶毒葯,几乎是痛不欲生的哭喊。她万万也没想到,她竟会含怨而死。

    然后,她心一横,仰头一口灌尽。

    只觉得好睏、好睏咚!小瓶子应声滚离床边

    ***

    亚桑一直感到心中不安的騒动,于是他快马加鞭地先回到了琦登,在预定时间的前一天清晨赶回。

    亚桑未事先告知他即将早归,所以守门的侍卫皆惊于见到他。而亚桑则是一路快步的衝到雅雪的房外,发现朵拉脸惨白地哭泣跪在门边。一定出事了!亚桑未加考虑地推门进房。

    雅雪正躺在床上,一脸嫣红。

    她没事?他注意到她不再起伏的胸脯。

    亚桑缓缓地走到床边,凝视着雅雪。

    她亮红色的秀髮披散在洁净如白云的枕头上,红扑扑的脸颊鲜丽如桃,紧抿的樱唇也是血色红润。但是她好像没有唿吸!

    “不!”待声音喊出来,他才知道泪水已滑落至唇边。

    “雅雪!”他跌坐在她身畔,大手轻柔地拍着她的脸,像她平常赖床时,他叫醒她的动作。“起来吧,雅雪,我回来了。别贪睡呀!否则你可错过了日出的大好美景唷!快起来呀!”他哽咽着,浑然不知自己在哭!

    他又断断续续地对她呢喃了几声,可是得不到任何回应。

    “不”亚桑拉起她纤细的玉手枕放在颊边磨蹭“雅雪,醒来吧!你不能睡去!我还有好多话没告诉你呢!下次,我会带你去克斯,让你看看琦登以外的风景;你高兴的话,想去哪儿我都带你去!只求你醒来!喔!求求你!”他哭着道,第一次嚐到泪水的滋味,是咸的。

    一分一秒过去了,几个小时过去了,雅雪仍没有醒来。最后,亚桑不得不承认,她死了。

    “不!”这是一声痛彻心扉的叫声,彷彿是晴空万里中惊人的一道闪电。

    ***

    不顾任何反对的声浪,亚桑将雅雪以“王子妃”的身分举行葬礼。

    五年后,亚桑继承克斯王位,仍独身一人。心腹们曾为他寻觅过无数的王后人选,但那红髮碧眸的倩影未曾消逝,而他干脆也终生未娶。

    百姓间流传着他们这一段特别的恋史,形容得有声有色、如影如绘。许多人民,不禁为这个故事感到无比的惋惜。但,事过境迁,这段浪漫的恋爱故事,竟只记载于书中,而逐渐淡忘在人们之间。

    由于亚桑终生未娶,所以,在他死后,王位便由大堂弟继承。而亚桑亨年,亦不超过四十岁。他最遗憾的,是他未曾对她说过“爱”字。

    然而,在无穷而神祕的宇宙中,存在着许多人们未知的神奇力量。

    也许也许谁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