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清明上河图 > 第一卷 蒙尘北国(2)

第一卷 蒙尘北国(2)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沈拓身着青袍,头戴毡帽,典型的小老百姓装扮,就这么悠悠然负手而行,渡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五国城内。

    把门的金兵见多了他这样散步,也并不奇怪。沈拓的脸就是最好的通行证,众人将矛一收,任他入内。

    这小小城池,一共关押了一万多宋人,很是拥挤。除了俘虏外,还有一猛安的守兵。

    金人军制,以猛安谋克为最高的军事首长。猛安,按宋人翻译,实为千夫长,谋克,则为百夫长。实际上一猛安或一谋克统领的兵马并没有这么严格,看守五国城的一猛安,实际人数也只有不到一千人。而且并不是军中精锐,赵氏父子孱弱的一塌糊涂,当日安坐京师,勤王兵马数十万,金兵不过五六万人,他们也畏惧不敢战,在金人心中,派这千多人来看守他们,都属浪费。

    进城之后,路上的行人除了金兵看守之外,都拱手让在路边,静静的看着沈拓走过。

    宋时,君臣大义已然分明,沈拓虽然丧权辱国,懦弱无能,却仍然是至高无上的君主,而城内居民,又多半是被俘来的大臣,君臣分际更别明显。

    “陛下,咱们是回行在,还是?”

    一进城内,就有几个太监上前迎着,恭身哈腰,向沈拓请安问好。

    就连金人分配给沈拓住的那个破茅草房,也被他们称为行在。

    沈拓微微苦笑,摆手道:“暂且不去,先去看看父皇。”

    赵佶与赵恒父子,被分开关押在五国城的两端。城池虽然不大,沈拓却还是要依着当时的礼法规定,每天晨昏定省,早晚请安,徒步行走,遇到刮风下雪的恶劣天气,当真是苦不堪言。

    不过什么时代守什么样的规矩,沈拓现在除了一个身份外别无任何基础,是以他自然不会加以毁灭。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是沈拓在这个时代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土壤,想活的更好更开心,就得先适应它。

    听得沈拓的答话,那太监咪眼一笑,一边弯腰引路,一边道:“陛下孝感恪天,太上皇一定会很欢喜。”

    沈拓知他原本是专门服侍道君皇帝,后来金兵薄城,赵佶害怕传位给儿子,也将这些心腹太监指派给他,其实也是有监视的用意。此时落难,这太监仍然重视老主子在人心目中的地位,甚是无聊。

    当下也不理他,只是自己信步而行。

    五国城内很是荒凉,四处都是矮小的土围子和茅草搭建起来的房屋。城内居民又全是俘虏,一个个无精打采,有气无力,再加上金兵来回巡逻,挺胸凸肚,骄横不可一世,气氛真是压抑之极。

    再加上前几天大雪之后,雪化泥泞,行人在烂泥般的街道上行走,当真是苦不堪言。

    沈拓若不是少年经历贫苦,打熬的好精神,未必能在这样的环境中坚持下来,并且信心一日大过一日,总想着摆脱困镜。

    他们由西门入城,一直往东,直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城东的一处荒地前。

    因为赵佶和赵恒身份特殊,金人并没有安排他们与常人同住,而是各在城池东西两侧,安排了一大片空地,建起房屋,令二人分别入住。

    近侍和太监,也不能同住,而是远远的住下,方便照顾起居便是。

    沈拓穿过一片辗压的还算齐整的院场,到得小屋的柴门前,略整衣衫,然后朗声道:“儿臣恒,给父皇请安。”

    屋内传来一阵老人的咳嗽声,半响过后,方听赵佶道:“是恒儿,进来吧。”

    沈拓依言推门而入,因天近傍晚,屋内昏黑一片,眼睛适应不了,一时竟不能视物。却听房内一阵悉索声响,赵佶却是点燃了一盏油灯,灯光先是微弱,跳动几下之后,便散发出一片昏黄而又明亮的亮光来。

    赵佶已经是满头白发的老人,虽是精神看起来还好,依着史书,也还有好些年头才会逝世。刚来北国时的不适应浙浙离去,反正除死无大事,南方又有赵构保住宗庙,看来一时还不会全然亡国,赵佶却是很能安慰自己。同时,还在幻想着有天赵恒能够返回大宋,重新为帝,所以对他还寄有厚望。

    沈拓依着规矩,在房内地上展衣跪了,向着赵佶叩首行礼,然后方才起身。

    虽然见着赵佶已经多次,沈拓每一见他,却总是百感交集。就是眼前这个清瘦老人,任用奸佞,苦害民力。北宋的军事实力,毁在他信用的宦官童贯手里,北宋的政治制度,毁在他信用的奸相蔡京手中,除此之外,花石纲一事使得天下民力凋敝,江南富庶之地,竟也有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可见当时的朝廷,对农民的压迫的残害,有多么的严重。

    再有,便是在处理金辽关系上,不自量力,与金一起打击奄奄一息的辽国,全然看不出前后拒狼,后门入虎的大势。而在金人攻来后,又百无一策,只知道传位给儿子,自已躲在深宫不再管事。

    爱虚荣,皇帝的尊号加到几十个字,也是由此人开始。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写的一笔瘦金体好字,一笔好画流传后世,艺术成就不在任何知名的书法家和画家之下。

    这样的一个人,按说是该被唾骂和痛恨的。可是与在书上读史不同,当这个老人以自己父亲的身份,颤巍巍的与自己说话时,沈拓却很难有特别痛恨的感觉。

    有时,他也不免自嘲的想,人真是感情最复杂,最难揣摸的动物了。

    却听赵佶又咳了两声,沈拓忙道:“父皇可是着了风寒,要不要传御医来看看?”

    当日城破被俘,却也有不少宋室御医被一起押来,被金人带走不少,也还有几位留在此处,为皇室和百官看病。

    赵佶摇头道:“不需要,只不管是偶感风寒,已经命人煎了药服了,感觉好了许多。”

    沈拓不安道:“儿臣出城太久,竟不能来服侍父皇,罪莫大焉。”

    他的话自然是应景之辞,虽然对这个老人恨不起来,却也不可能与他有父子之情。

    赵佶却是不知他心中所思,在他心中,在他眼前这个儿子,是他的长子,先封韩国公,然后是京兆郡王,定王,政和五年封为皇太子,一直是顺顺当当,没有波折。他对此子很是满意,而赵恒也对父亲心怀感激,在金人侵到东京城下时,曾经勒令赵佶出城谈判,赵恒虽然胆小懦弱,却也不忍心将老父推到风口浪尖,没耐何,只得自己亲自出城,到金兵大营与敌人谈判。这样的行径,若不是此人确实孝顺,当真是不可想象的。

    却听赵佶道:“恒儿,前日让你看的书,可读完了?”

    沈拓躬身答道:“是的,儿已经读完了。”

    赵佶点头道:“我自来此,失帝王身份,反而开始爱读史书,每日不缀。这李泌,原本不知道他是何等人,读史之后,方知此人是命世良臣,对大唐忠心不二。我儿要将他的传记好生看了,日后观识大臣,也好有个准则。”

    他说完就咳,沈拓连忙上前,将他扶住,又在他背心捶打片刻,赵佶的咳嗽方才止歇。

    半响过后,赵佶匀过气来,方向沈拓道:“我儿要记得,亲贤臣,远小人。这一条千载之下,思之仍有道理。”

    沈拓苦笑,现下被金人严加看管,而且他也知道赵构绝无可能迎还他父子二人回去,偏生这个老人却对将来充满信心,沉迷在让赵恒重新执政的幻想当中。

    其实不但是赵佶,在宋人心中,赵恒,亦就是沈拓,仍然是大宋最名正言顺的君主,由他重新执掌大政,才是最恰当的选择。

    在这样的思想氛围下,却也难怪赵构打死也不敢迎接这个兄长回国。

    只是苦笑归苦笑,却也不必在赵佶面前顶嘴辩论,只得答道:“儿臣记得,父皇放心。”

    赵佶叹道:“来此之后,读书越来越多,方知道自己以前的事,很多荒唐之处,可惜,现在追悔莫及。儿重掌国柄后,一定要多行善政,以为父赎罪。”

    沈拓只得又道:“是,儿臣一定铭记在心。”

    赵佶这才无话,又问了几件沈拓生活起居的小事,便摆手道:“好了,我这里没有什么事,天色眼看要黑透了,你早些回去,路上也好走些。”

    沈拓原待答应,却见灯光影射的墙壁上,有几行字,却是黑迹未干,不由好奇,问道:“父皇又写新诗了?”

    赵佶嘿然道:“闲来无事,又想想以往的事,很是后悔,何以解忧?只好没事写上几首,以算是为来者所鉴吧。”

    沈拓无语可以应答,只是踱到那墙壁之前,注目细看,只见墙上一笔漂亮的瘦金体字,笔走龙蛇,漂亮之极。沈拓虽然对书法并无研究,却也是知道,这是难得的上品。

    却见上面写道《在北题壁》

    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

    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天南无雁飞。

    沈拓看完,只觉凄凉难禁,想及自身遭遇,岂不是一样有家难回。虽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却也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却听赵佶断喝道:“我老了,所以才写这种东西,以寄哀思。你还青壮,不要做这种模样。我父子二人,误国误已久矣,还要继续误下去吗?”

    “是,儿臣知错了。若是有机会回到故国,誓要强兵富国,以定我大宋万年之基。”

    “好好,吾儿此语,甚慰朕心!”

    赵佶大悦,着实夸奖了沈拓几句。又道:“构儿已经建极称帝,不知道几时能与金人达成和约,迎我父子二人返国。他非长子,称帝亦是不得已之事,返国后,仍然是你做主的好。”

    沈拓看他神情,又是欣悦,又是惶恐,又有期盼,却也不想伤害这老者之心,只勉强敷衍道:“九弟天性纯孝,友爱兄弟,只要南面大局稍定,使得金人不敢小觑我大宋,必能达成和约,到时我父子便能回国了。”

    “好好,就盼这一天早点儿到。”

    两人自此无话,沈拓又施一礼,方才倒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