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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雨了, 淅淅沥沥地打在屋檐上, 发出清脆的声响,庭院内因雨滴泛起一层薄薄的雾, 柔和了四平八方的墙边线条, 管家举手持一顶昏黄灯笼, 缓缓走向魏冉的书房。

    正打算躬身敲门, 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魏冉走出来,伸手接了一把从屋檐掉落的雨水, 黑色的袖袍瞬间被雨水沁湿。

    “安排好了?”

    “具已安排妥当。”

    “嗯。”咸阳的雨总是带些雹子,随着雨滴一同落下,打在人手心生疼又刺骨。

    管家犹豫再三, 最终还是缄口不言。

    倒是魏冉看了他一眼,温和道,“想问什么就问罢。”

    管家立刻躬身答不敢。

    魏冉却单手握住管家的肩,“我与你征战沙场数十年,你替我挡过多少剑,多少刀,我都快记不清啦,当年若不是你替我保护子清和楚儿, 现在……我怕真是孤家寡人啦。”

    寥寥几语, 管家红了眼, 历经风霜的脸显得愈发苍老病态,“是老奴不得力,才使夫人……”

    “不是你的错, 子清总是一头热,明明平时胆小如鼠,连个虫子都怕得不得了,真正遇到敌人,确是不管不顾,总跟人拼命。”魏冉摆摆手,嘴唇扬起一抹缅怀的笑容,“楚儿跟她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大人……这次若真的伤到小公子……”

    魏冉嘴角的笑意凝固,又恢复了平时八风不动的模样,“子清是怎么死的,还不是因为嬴稷!若不是他们,季君他们怎么会找上门来,子清怎么会为了保护楚儿和他们拼死一战,又怎么会……”

    雨越来越大了,仿佛希望洗清一切罪孽,魏冉的眼神却愈发疯狂,“我要权要财有什么不对!为了王族,我只剩下一个儿子!我的好外甥,好外甥,暗地里安插他的人,使我处处受困,甚至还想夺了我丞相之位,用过就丢么?我这个外甥是该有人好好提醒提醒他了。身份?国君?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大人息怒。”

    “不,不。”魏冉扶着管家的肩,“这世间,我唯一能信的,只有你啦,楚儿……楚儿若和我离心,我也没有办法。为父……对不起他。”

    咸阳的雨下个不停。

    ……

    武关

    “咚!”

    酒樽落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宫人迅速上前收拾。

    “怎么了?”

    魏楚摇摇头,单手摸了摸心脏的位置,总觉得有些发慌,许是这几天舟车劳顿太累了,他想。

    殿内,楚地来的舞女翩跹生姿,用自己柔媚的身段取悦高台上的天下雄主。

    不得不说,战国时期民风那是相当开放啊!

    魏楚擦了擦额头的汗,眼神飘忽,几乎不敢落在舞女们的身上,那叫穿衣服吗!那分明只披了几块不规则的布块好吗!天上人间都比你们穿的严实!

    还有干嘛来敬白起的酒,好好跳你的舞不行吗!眼睛往哪儿瞟呢!就说你呢!

    他看的起火,白起却有些误会,趁人不注意,附在他耳边轻问,“喜欢?”

    “喜欢个p!”

    白起一愣,继而舒缓的笑了,冷峻的脸霎时柔和下来,迷了一直盯着他的舞女的眼,连步子都跳错了几下。

    “楚儿莫生气,待回房,起亲自赔罪,如何?”

    ‘赔罪’二字微微咬重,魏楚眼睛一亮,俊脸顿时红了,不是羞涩的红,是兴奋的,眼睛里尽是诡(色)异(狼)的光,还时不时发出猥琐的笑声(你这已经是变态了吧。)。

    就在魏楚在脑内幻想着酱酱酿酿的时候,高台上,确是一片腥风血雨。

    “这支舞曲,是寡人专门为秦王所制,这舞娘,皆乃寡人精挑细选,不知秦王意下如何啊?”

    楚襄王好玩(yin)乐,这是世人都知道的事。

    “嗯,尚可,不过……若由楚王亲自献舞,定能使得寡人开怀,啊?哈哈哈。”

    这话一出,恰好乐声暂歇。

    偌大的殿内气氛顿时为之一肃。

    屈原,不,实际上是芈原。

    “此人性格刚烈,但……过刚易折,私下不喜旁人称其芈姓。”

    魏楚有些好奇,“你如何这般了解?”

    白起道,“当年楚怀王身死,楚襄王齐国为质,曾许诺若齐国放楚襄王回楚国,便以楚国边境二百里赠予齐国,谁知楚襄王回国反悔,齐兵攻楚,我老秦得楚国求救,我王便派起出兵助楚抵齐,当时,楚国的上将军,便是屈原。”

    魏楚了然,屈原此人,‘可与日月争光’,早年受楚怀王信任,任左徒、三闾大夫,兼管内政外交大事。

    说简单点,那是政治军事两把抓,末了还能写个诗词,丰富丰富文化产业,实乃神人也。

    话归现在。

    就算楚王心中如何想巴结嬴稷,但这话一出,就是他,也再无法忍受,不管如何,他毕竟是位国君。

    楚怀王的弟弟,公子子兰略想了想,正打算出言,却不想又被屈原抢了先。

    “老臣劝秦王一句,切勿忘身之贱贫,当初你深陷燕国为质,还曾借道我楚国,现今,你竟以书信胁我王,全然忘了以往情谊,可你需记住,你秦国虽为‘虎狼’,但我楚国,也不是宵小懦弱之辈!”

    “怎么能说胁迫?寡人堂堂正正的下战书,‘秦且率诸侯伐楚,愿王之饬士卒,得一乐哉!’瞧瞧,寡人多给你们面子,请你们先整理好军队,然后,咱们再堂堂正正,痛痛快快的打一仗!左徒大人,你可得晓得,魏韩二国联军,也没得寡人这般厚待。”

    “厚待?哼。”屈原冷笑一声,目光如剑,“你书中所写,‘楚倍秦’我楚国何曾背叛你秦国!我老楚王身死你秦国,你,你竟然还污蔑我国不义?哈哈哈,简直天大的笑话!我看你秦王才是真正的不仁不义之君!便是你得了天下又如何,此等狼心,天下皆不服!”

    嬴稷目光一凝,看他的目光更像看一个死人,“左徒大人之言,可代表楚国?”

    “我……”

    “自然不是!”公子子兰忙插话,“左徒大人年迈,难免头脑昏聩,胡言乱语一气,还望秦王不要与他计较,我王兄此番赴武关,自然带了十足的诚意,只不过王兄,王兄不喜舞蹈,不如,不如就让王兄献筝一曲,以贺我秦楚二国之情谊。”

    “公子子兰,你!”

    “左徒大人!这是武关,高台上,坐的是秦国与楚国的君王!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

    殿内响起楚王的筝音。

    这是一首楚地民歌,示意丰收之悦,欢快,流畅。

    对比此景此景,倒是越发显得讽刺。

    在座的人,都在笑,坐在高台上喝酒的秦昭王,坐在台下抚筝的楚襄王,秦国的大臣,楚国的大臣,歌姬舞女,往来宫人,笑声充斥着大殿。

    只有屈原,呆愣愣的坐在那里看着周围的欢声笑语,愈发显得格格不入。

    ……

    “喂。”

    赢礼猛然回身抽出匕首抵在来人颈边。

    “你敌友不分啊。”聂雎苦笑。

    “你是友吗?”赢礼冷哼一声,收回匕首,兀自往前走去。

    聂雎快走几步跟上,单手攀上赢礼的肩膀,却被赢礼拨下来,又攀上,又被拨下来,来来往往几回,聂雎也不嫌烦,笑眯眯道,“陪我坐坐?”

    “不坐。”

    “那陪我走走?”

    “不走。”

    “……”聂雎皱了皱鼻子,蔚蓝色的眼眸滑过一丝狡黠,“那便无法了。”

    说罢,聂雎趁赢礼防守不备之际,拦腰将人抱起,吹响口哨,一匹黝黑骏马出现在不远处,聂雎单手扛着人纵身一跃,潇洒上马。

    被单手夹住的赢礼,“……”

    聂雎笑着将人抱到身前,故意不让人分开双腿,反而将人拦腰侧抱住,一个使力,迫使赢礼趴在他胸前。

    赢礼,“……”

    聂雎笑了,抽出绕在手上的马鞭,朝武关城外飞驰而去。

    没过多久,两人停在一道山涧前。

    一轮弯月,涧边生长的幽草,上有黄莺在树阴深处啼鸣。清丽的色彩与动听的音乐交织成的幽雅景致,不知名的动物(萤火虫),似点点星光,翩跹与山涧之中,流光溢彩。

    赢礼不禁看的有些呆了。

    聂雎看他的表情满意笑道,“不亏我寻了许久才寻到这处地方。”

    赢礼心中一动,似有什么划开他的心脏,有什么东西缓缓流了进去。

    聂雎随意躺在草地上,双手交叉放在脑后,舒服的叹出一口气,赢礼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他躺了下去。

    气氛正好。

    “草原比这里漂亮多了。”

    这是聂雎头一次在他面前提起草原,赢礼不禁有些好奇,“草原……是什么样的?”

    “天很蓝,草地很绿,成群的牛羊,辽阔,辽阔到一望无际……”聂雎的脸上闪过一丝怀念,“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后来,秦国攻打义渠,我们成了秦国人的奴隶,耕种的粮食不是我们的,放养的牛羊也不是我们的,甚至草原上的女人,也不再属于义渠。”

    “……”

    聂雎笑了,笑容里有说不尽的苦涩,“今日的楚国,多像当年的义渠。今日的楚王,又多像当年的我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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