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乔出告诉林琅,杜燃是他在大街上捡回来的。

    年初杜燃萌生赚钱的念头,找了几家酒吧和咖啡馆都屡屡碰壁,人家只要钢琴,不要小提琴。无奈之下他尝试街头卖艺。

    可惜岚川市民对此接受度不高,没人有耐心完整听一首曲子,围上来看两眼很快就走。周末两天站下来,还没附近一个带孩子磕头的大妈收入高。深夜收拾东西回家时,他还被大妈投来无限怜悯的目光。

    哎,世道艰难。

    然后乔出跳出来了。

    他观察杜燃两天,又到处托人打听,知道他确实拉的好,于是问他有没有兴趣去酒吧演奏。

    ***

    确切说,那是一家清吧。

    在岚川有名的酒吧街。林琅一走进街道,四周灯红酒绿的气息扑面而来。杜燃站在一棵棕榈树下朝她挥手。

    “你不会真的在这里鬼混吧?”林琅忐忑地问。

    杜燃笑笑,垂眸不语。

    他带她去的那家酒吧叫玛雅人,店外几根图腾柱与路旁高大的棕榈树相得益彰。还未走近乔出就急切地围过来,“怎么才来啊,等你多久了都……哟,哟哟哟哟你还把她带来了?”

    “想见识见识我怎么鬼混呢。”

    “来来,让她开开眼。”乔出笑没了眼,殷勤地在前方带路。

    林琅不吭声地跟在他们身后,走上一段长长的楼梯。经过前厅时她深吸一口气,做好了被闪瞎眼的绚丽灯光和密集爆发的高分贝音乐轰炸的准备。然而门一开,她怔住了。

    长长的吧台后是长长的酒柜,橙色的木质格架上放有各式各样的酒瓶。吧台上方吊着一只只玻璃烛台,烛光掩映下,人们小声而愉快地交谈。另一侧的卡座区全是小卡,延续到舞池前方,摆放棕色的沙发。

    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让人无端想要陷入沙发做一个慵懒漫长的梦。

    不大的舞池里放有一架白色钢琴,伴奏的女生化了淡妆,穿一袭黑色长裙,脑后系一只高马尾。她五官明艳,简单的妆扮更显得美若皓月,靠近舞池那几个卡座的人看她弹琴都没功夫转开眼。

    乔出引林琅入座,给她要了杯柠檬水,说:“楼上还有表演区,算个小型的。而且这里禁烟,环境挺好的。”

    林琅低头喝一口,“嗯。”

    再抬起头,杜燃出来了。他换了一件白衬衣,两边衣袖齐整地挽至手肘,与钢伴交换了眼色后放上弓。

    钢琴缓缓弹出前奏,轻柔的仿佛落满窗前的白色月光。当杜燃拉出前两个小节,林琅听出来了,是那首《AUs》。

    曲子充满了令人落泪的深情。杜燃很投入,小提琴在他手下仿佛有了灵魂,弦与弓织出柔韧绵长的哀愁。琴声宛若看不见的细线,将听者的心系紧了,轻轻拽扯。像眼睁睁看着一只拼命紧握却又不断抽离的手,一点一点滑向无边的黑暗,蚀骨的无力感。

    不少人被他吸引,纷纷转过头。

    只有林琅郁闷地用手支颐,从没听过他奏出这么浓烈而富有感染力的琴声,简直不像杜燃。

    一曲终了,掌声和叫好声同时响起,杜燃鞠躬致意。他把琴交给钢伴,转身说:“我在这里拉琴也有一段时间了,承蒙各位关照,虽然我知道你们大多数人是冲着钢琴来的。”台下发出一阵哄笑,杜燃也笑了,“我心甘情愿为美女做一片绿叶。但绿叶也有绿叶的美,下面我演奏的这首曲子有一定观赏性,就当为大家解闷。”

    说罢,他架起琴开始演奏。

    前两个音刚出,林琅就忍不住拍大腿,他竟然选了塔蒂尼的这首奏鸣曲。

    难度很高,一开始就是交替出现的庄板与快板,还有大量的左手拨奏与连续跳弓。正悄悄为他捏一把汗,谁知几个小节后就听见嘣地断了一根弦。

    林琅身后有人错愕地失声叫起来。

    但杜燃并未停下动作,仅靠三根琴弦拉奏,脸上故作惊讶,不知所措地扫视台下。林琅马上明白他的意图,忍不住朝他飞去一记“真会玩”的白眼。

    他在模仿帕格尼尼。

    帕格尼尼当年在意大利的里窝那市举办了一场音乐会,遭遇作为伴奏的管弦乐队罢演的意外。他不顾脚伤冲上舞台,为观众独奏塔蒂尼的奏鸣曲,却又碰到几小节后断弦的事故。他并不知道之前在寻找演出经理人的时候,被人恶意割断了琴弦。但他临危不惧,当场把曲子改为自己用塔蒂尼主题写的变奏曲。

    然而没多久,又一根弦断了,几乎所有人都为他提着一口气。

    就这样,帕格尼尼用两根弦演奏了这首才完成不久,难度前所未有的变奏曲作品。

    眼前的杜燃虽然无法企及帕格尼尼的高度,但他表情轻松,在两根弦上拉得游刃有余。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包括坐在吧台上喝酒的,在卡座里欢快聊天的,甚至还有正在下楼只是恰好听到的,他们都情不自禁地被杜燃的琴声吸引。

    唯独林琅连水也喝不下,绷紧一张脸瞪着杜燃,手指一下一下抠着沙发座垫。

    原来他早就突破了演奏情感表达的瓶颈,却藏了起来,在杜寅歌面前甘心做一架饱受指责的拉琴机器,然后跑来这里接受众人的欢呼。

    他明明可以趾高气昂地反驳杜寅歌:你说的那些,我已经掌握了!还比你要求的更好!

    这不是他一直的心愿吗?

    按他如今的演奏水准什么比赛拿不下,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来这里。

    ***

    乔出也用手托住面颊,全程盯着林琅,看她脸上千变万化的憋不住偷笑。

    九点一过,大堂的人渐渐多起来。林琅注意到这时来的很多人都面色不善,好几个把原来的客人赶走了自己坐下,一张桌子只点一瓶酒。有侍应生上前询问,他们统一口径,阴沉沉地说:“我们是来消费的,也是等人,保证不砸场子。”

    他们压根没看舞池里的演奏,不约而同地转向乔出。林琅不明所以地也看他一眼,意外发现他额头竟然渗出了汗。

    一些客人见状纷纷起身离去。侍应生不得已,叫来了老板。

    老板姓陈,三十出头,走过来和气地同他们打招呼。谁知那些人根本不甩他,语气冷硬地把先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乔出抹了一把汗,向林琅递去一个眼风,起身走向员工更衣室。

    林琅赶紧跟上,凑近他问:“你认识他们?”

    “别和我说话,离我远点儿。”

    来不及了,已经有好几个人目光锐利地扫来。

    此时杜燃一曲奏毕,被边上一个侍应生叫了下去,说是乔出在更衣室等他。他茫然地走进去,一抬眼对上乔出那张慌乱的脸。他抖着声音说:“秦、秦磊的人来了。”

    ***

    秦磊是乔出过去混街头时认的大哥,比他大三岁。去年年底对混混生活感到了厌倦,他一心想要干票大的,于是外出晃了半年。如今回来要拉乔出入伙,却得知他认了新的大哥,还有模有样地白天上学,晚上帮别人看场子,不在外面混了,很是恼怒。

    乔出手忙脚乱地把杜燃的小提琴往衣柜里塞,“赶紧,赶紧先躲躲。”

    杜燃说:“可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哥,快走吧!不然连初一都躲不过了!”乔出哭丧着脸。

    从大门跑出去无疑自寻死路,他们决定走逃生楼梯,正好离员工更衣室不远。乔出激动地嚷道:“我有钥匙!我有!”然后从裤兜掏出叮铃咣当的一大把。

    林琅怯怯地问:“还记得是哪把吗?”

    “……我试试。”

    她感到了绝望。

    及至乔出打开通往逃生楼梯的门,有几个人已走到更衣室外面,一看他们要跑,忙不迭挥手大喊:“快快!他们要溜了!”

    乔出最后一个出来,泥鳅一样钻过门缝后手一带,转身插.上钥匙锁门。动作一气呵成。下一秒,门板传来砰砰的敲击声。

    三个人面面相觑,均是冷汗涔涔。

    他们飞跑下去。出去便是酒吧街后巷,长长的一条巷子纵贯南北,没有别的岔口。巷子里拉拉杂杂堆了不少东西,要跑出去怕是得费些功夫。而且这个时候,那些人恐怕正从正门绕过来,赶到这里不过几分钟的事。

    如果只有乔出和杜燃,大可拼了命地跑,但是林琅显然会跟不上。

    乔出眼珠子一转,说:“我跑,你们快找个地方躲起来。这样他们就只看到我,而且本来就是冲我来的。”

    杜燃犹豫道:“那你一个人……”

    “放心,他们逮不着我。”

    杜燃很快寻了处栖身的地方——那是由砖头砌成的两面高及腰处的砖墙,与楼房原本的石墙围成三面,冬天放置煤炉,现在是秋天,堆放了几个纸箱,沿墙角有一排啤酒瓶,纸箱上还有几只竹篮。

    前后这样的炉灶还有几个,怕是流浪汉或附近居民自搭的。

    杜燃三两下扒开纸箱跳进去,随后林琅也跟着进去,两个人挤成一团。杜燃还在考虑要不要用纸箱遮挡一下,就听见巷道传来由远及近的嘈杂。

    “在那儿!是那小子!”

    他们立即埋头,屏住了呼吸。

    ***

    不知过了多久,杜燃腿麻了,不得不换个姿势。他背靠砖墙坐下,屈起两条腿。这么狭小的空间塞两个人实在够呛。他还没坐稳就被林琅抱住,意外地刚好能把腿伸展开。

    林琅吓坏了,脸埋在他胸前几分钟了一动不动,身体筛糠似地抖。杜燃下巴垫在她的头顶,环抱她的一只手轻轻拍她的肩膀。

    “乔出,怎么会认识那些人啊……他……他会不会……”

    “不会的。”杜燃听出她后半截话里“他会不会把你带坏”的担心,不由得心头一暖,“那个秦磊过去也住九条巷,乔出从小被他欺负,想逃离是不容易。”

    “唔……我看你今晚拉得这么好,明明……明明就有和杜老师叫板的底气啊。”林琅靠在他肩上,闷闷地说:“为什么不让他看看你现在的水平。”

    “取悦他也好,和他叫板或者赌气也好,都没有意义了。”杜燃觉得热,忍不住挪了挪,“我现在走出的每一步,都不再是为他。”

    “真好,真羡慕你能只靠自己。要是有机会,也带我一起啊。”

    虽然知道后面那句不过随口说说,但杜燃还是有些惊讶。他轻抚她的长发,迟疑地应道:“……好。”

    十月后天气一天凉比一天。夜风阵阵。杜燃走得急没顾上换衣服,穿的还是那件白衬衫。

    但他丝毫不觉得冷。

    林琅像只树懒一样紧紧抱着他。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他心脏高速跳动而腾起的燥热感由点及面地向全身迅速蔓延。他觉得自己被绑上柴禾扔进火炉烧了起来。

    与她接触的每一处都前所未有的敏感,尤其眼下某个要命的地方被她压住。

    实在要命。

    不得不试着伸长脖子让凉风给他降降温,谁知不期然撞见立在一旁的乔出。他不仅摆脱了追踪,还双手揣进裤兜饶有兴致地盯了他们好一阵。与杜燃的视线对上,他一下开心地笑起来,指了指自己胯.下,又指了指杜燃,然后双手做出升旗的动作。

    杜燃不出声地朝他比口型:滚。

    乔出笑意不减,也同他比口型:哈哈哈。然后捂着嘴一溜小跑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