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一声断喝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大符篆师最强雇佣兵之暗黑纪元侠武世界全能刺客茅山术之不死人超级六扇门暴躁的大隋

一秒记住【爱尚小说网 www.23xs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在黑里看去,对面蜿蜒列阵的灯笼,十分凄艳夺目。

    尚大师稍犹豫了一下,观察了片刻,才答:“是于将军的布阵。”

    这时,只听对面石台有沙哑而沉凝的语音在喊:

    “凌大将军,你那儿可有事么?”

    其实,巨岩间隔着一道深壑,相距至少有三五十丈之遥,那人嘶嘎低沉的语音,如跟人喁语,但却字字清澈可闻。

    大将军双眉一蹙,即喊了回去:“于将军,你这算什么意思?”陡然发现自己的语音燥弱,竟一时间忘了运气发声,所以传不开去,转念间他已暗自惕惧:凌落石,你这样心乱神失,连内力都为之支离破碎,这就得要小心给魔头反扑,为敌手所趁才是!今天的事,虽始料不及,变生肘腋,但因而灰心丧志,就说什么都不可以!他强自镇定下来,但只要一念及多年来他对小骨寄于深望,千方百计安排他能直上青云路,不意事与愿违,近日来他费尽心机要将之扼杀的仇敌:冷血,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小骨”却是仇人之子,这么不教他魂荡心绞,椎心刺骨!

    他心中想,口中却喊:“于将军,你来得好快!”

    只听对面那沙嘎的语音沉着的喊话:“我镇守这儿一带,今听探子得悉有大量不明来历的武林人物出没此地,即调动军马来此,既是凌大将军的行军,我便按兵候在这儿,听候指挥不作骚扰。”

    大将军听于一鞭如此表态,这才放了心,扬声道:“于副将军,你果然没忘了我在你帐蓬中说的话。这儿的事,我应付得来,你且候着吧。”

    对面石岩传来一声相应:“是。”语音只有听从,但没有恭顺之意,也无感激之情,当然也全无违逆的意思。

    大将军这时心中像一锅打翻了的八宝粥,紊乱至极。他自己也颇觉摸不准于一鞭的来路,是否对自己忠心不贰;但历年来于一鞭却无一事犯在他手上;他就算向来宁可杀错,但对于一鞭这种人物却是错杀不得的──一是怕天子见责,二是生恐万一杀了个听话的换来个更难缠的,岂非得不偿失?

    他此际故意去思考于一鞭的事,也无非是为了能使自己暂时抽离这令他可骇可叹的伤情局面。

    大将军一向都认为,当心神不宁、为烦恼所困的时候,有几个方法可行:

    一是直接去面对它。当你比烦恼、问题和阴影更强大时,便没有什么不可以解决的,没有什么是值得忧虑的了。

    二是跳出现时的困局,去克服另一个更大的麻烦或专注在另一件更有趣味的事情上,等你再回头来面对原先的困扰时,那已不值一屑了。

    三是放下眼前一切,轻松自在。有一次大将军练“屏风神功”到了“第三扇”的关卡时,无法寸进,他出外狂嫖纵情了三天三夜,回来后不攻自破,功力大是跃进,直冲“第四扇门”的“最高境界”有次他意图返京掌权,但遭傅宗书所忌,怕他一旦回京,势力日渐坐大,会与他抗衡,故在蔡相爷面前进谗力阻。大将军处心积虑,仍斗不过傅宗书在京里的老树盘根、羽翼遍布,烦忧不堪,终采纳尚大师忠告,买舟出海,放棹七天,回来后继续安心当他一时无两的“上将军”

    现在大将军采用的是便是第二种方式。

    他移神在另一个困扰中。

    当他自另一困局挣破时,再来面对原先的局面,至少已较心宁神清些。

    这时候,唐小鸟正问他:

    “大将军,我该拿他怎么办?”

    她自是非问不可。

    ──因为,她发现身受重伤、且已为她所制的冷血,浑身上下,发出极大的抗力,只要一个疏神,自己就得反为他所伤。

    ──要就杀了他,要不,就得立即放了。

    否则,她恐怕无法抵挡得了这怒豹一般的人之反扑。

    大将军沉吟了一下,强钦定心神,道:“放了。”

    他在这短短片刻间,已把事情周虑了一片:

    他不能不放冷血。

    ──因为他才是凌小骨。

    ──他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一旦得知自己是父亲,冷血也不会再跟他作对了罢?

    ──有了这么个名列“天下四大名捕”之一的儿子,对自己而言,也可以说是骤增强援!

    ──就算万一他兽性难驯,但已与屠晚互拼重创,想要对付自己?难矣!

    唐小鸟依言放开了手。

    一放,立即穷空急翻。落开丈外。

    她生怕冷血反击。

    ──她在制住他的时候,越发感觉到手上所制之人:越受制反挫力越大、越负伤斗志越盛!

    马尔和寇梁,立时要上前扶住冷血。

    冷血虽然伤重,摇摇欲坠,但他情绪激荡,浑忘了身上的伤痛。

    他推开马尔、寇梁。

    他走向大将军。

    大将军身后,忽然冒出了一个人。

    崔各田。

    他迎向冷血。

    ──也就是说:他拦在冷血与大将军之间。

    冷血摇摇头,咬牙切齿的问:“我是你的儿子?”

    大将军沉着的说:“看来是的。”

    冷血森寒地问:“是你杀了冷悔善?”

    大将军沉声道:“但他不是你生父。”

    冷血惨痛的问:“可是你当年着人追杀我,今日又派人陷害我。”

    大将军道:“因为那时候我不知道你是我的孩子──现在你既知我是你的亲父,你还不向我叩拜!?”

    冷血脸色惨白。

    他咯血。

    崔各田上前了一步。

    只一小步。

    便不动了。

    ──看来,他是趁机想对冷血下毒手,但因无大将军之令,便不敢异动。

    (其实,追命是见冷血吐血,很想过去救助,但猛然警省,便停了下来。)

    “嗯!?”大将军又沉声叱道:“我是你的爹,你见了我还不喊!?”

    (冷血竟是大将军的儿子!)

    (大将军居然是冷血的父亲!?)

    (这变化使追命震撼莫已,也不知如何应付。)

    (──看来,要是冷血帮向大将军,今夜,自己的身份恐怕就会给揭露了!)

    (冷血会这样做吗!?)

    (──可是,如果冷血不肯认大将军为父,那么说,大将军今晚恐怕也不会放过冷血的了。)

    (这样的情形下,自己能不出手吗?)

    (此际,心中最是惊疑不定的反而是:追命。)

    (他望向杨奸。)

    (杨奸还是奸笑着,奸得令他看不出来,除了奸以外还有没有别的人性。)

    (──大将军呢?)

    (人说虎毒不伤儿,但是,别说是虎,就算是鱼,有的饿起来连自己产下的孩子也照吃不误,更何况虎哪及大将军凶?怎够凌落石毒?)

    (──冷血呢?)

    (人说:父母亲,海样深,原来冷血是大将军的儿子,有的是似锦前程。他还用当流血流汁而且泪往肚里流的捕役么?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十八年后乍逢亲生父母,舐犊情深,冷血岂可大义灭亲?焉能全无所动?)

    然而这一动一静间,一取一拾里,却牵涉了追命个人的安危。

    ──甚至牵扯到整个武林道消魔长、邪不胜正的局面!

    冷血着了一椎,新旧伤一起迸发,连鼻孔也渗出血来。

    他哇地吐了一口血,嘴角溢了几道血痕。

    他抹去,但鼻沟上的血,又流过人中,流落到唇角来。

    他已来不及揩抹。

    他只问:“屠晚在这里。他的椎跟我交手三次,我认得,久必见亭何家的死人,都伤在这口椎下。是不是你叫他下的手,而你却栽到我头上来?”

    他长吸一口气,强持着,再催了一句:“你说。”

    大将军却在此际,陡然发出一声断喝。

    一声雷震清风起,像大死一番绝后再苏,这猛然一喝,震煞众人。

    这是关键。

    ──冷血之所以成为被官府通缉的“黑人”便是因为他牵连进“久必见亭”老何一家的惨案里。

    冷血此际心情惨荡,但却仍问在关节眼上。

    大将军心念电转:既然他是我儿子,为他洗脱罪名,在所必然,问题是:他一定是我的好儿子,而不是敌人。

    ──要是自己的敌人,则就得消灭!不管神还是佛,皇上还是相爷,只要是要伤害自己的敌人,就得杀!──管他是谁,我行我道!不思善不思恶,不怕神不怕魔。活着便是为了自己好,为了自己好就得要扫除障碍:扫除一切、所有、任何的障碍!

    所以他在这生死关键,忽然大喝了一声,把自己乍然喝醒。

    ──一切以自己为出发。

    ──一切以自己为目标。

    ──不受情所累,不受人所制,不受理所束,不受法所抑,不受万物之牵绊,不受心志所羁靡,成为独来独往、我行我素、天地一丸、融入欲尽的人物。

    ──连亲情都可放下一边去。

    你对我有亲,我便待你有亲;你对我无亲,我便对你绝亲!

    所以他冷冷的反问:“我,是不是你父亲?你,当不当我是你的爹?”

    他的语意十分明显:

    ──如果你是我的儿子,我便替你洗雪冤屈;如果不是,你就是我的敌人。

    对敌,就得要你死我活。